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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滑史话(下):男单选手“合法阴柔”的漫长斗争

霍尔顿     02-12 20:46     体坛+原创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霍尔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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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70年代,这种刻板的表演风格逐渐改变,主要归功于1976年因斯布鲁克冬奥会金牌得主约翰·库利和铜牌得主托勒·克兰斯顿的努力。库利在节目中注入了古典芭蕾元素,利用双臂充分表达音乐,延伸双腿,但他的滑行相当薄弱,为解决这一难题,他与意大利名教头卡洛·法西合作,后为强化跳跃能力,他又携手古斯塔夫·路西,最终在1976年同时问鼎世锦赛和奥运会。克兰斯顿则走得更远,他无法克服滑行弱点,只能依靠更多奇技淫巧来击败竞争对手库利,因此他在比赛中执行需要更大灵活性的后仰旋转等技巧,这在之前被视为女子花滑运动员的领域。

约翰·库利(左)和托勒·克兰斯顿。

穿成灯球即是反阳刚?

亚当斯写道:“他们了解自己的音乐,关注身体线条的细节,当然不允许盛行的男性气质观念削弱他们的创造力。因此他们整个职业生涯都在努力争取在一项审美胆怯化的运动中得到认可,对抗狭隘且流行的男性身体应该如何在公开场合移动表演的想法。”

克兰斯顿在回忆录中提到了将巴洛克风格带到冰场时的阻力,“在那个男选手打扮成领班模样,着衬衫、领带和紧身斗牛士西装表演自由滑,而且双手不被允许超过肩膀的年代,我是一个叛逆者。我发明了男性服装上的珠子、双手过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不同的,震惊了‘卫道士’们,我也因此受到惩罚。”虽然他和库利能够赢得奖牌,但这并不能阻止专业人士对他们的风格表达不满,在没有电子打分器的年月,评委们为了抗议他们的表演风格而拒绝将打分牌举过肩膀。当时一名电视主播这样描述克兰斯顿的加拿大队友罗恩·谢弗:“现在我们将看到更爷们的表演。”

一位德国作家在回顾1976年冬奥会时这样描述库利和克兰斯顿,“如果英俊的托勒和优雅的约翰穿上一条小裙子,他们就能成为本届奥运的女子花滑冠军……之前从没有男人滑得如此女性化。”大多数运动的影响方向都是从男到女,男性通常被视为体育运动的创新者,而女性则在一项运动创立很久以后才被允许参加,她们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永恒的追赶游戏。但在花滑里,女性存在在一开始,参见早期画作,均有女性同男性一道滑冰的场景。虽然因性别而受到过参赛阻力,但女性和男性的滑冰历史一样长。你可以将她们单独归类,但无法抹杀她们的影响力,就像在女性项目中能够看到男性影响一样。

琳达·弗拉蒂安(左)与克兰斯顿

库利和克兰斯顿对男子花滑产生了立竿见影的影响,1977年全美锦标赛得主斯科特·克拉默在自由滑开场便将双臂举过头顶,这是该项目发生变革的一个微小而重要的标志。此时,男女服装同样兴起变化,虽然克兰斯顿认为自己将珠子引入了男子花滑服饰,但琳达·弗拉蒂安才是真正的潮流发起者,她将迪斯科元素注入冰场,用以装饰夜生活服装的水钻和珠片出现在了花滑服装上,这名两届世锦赛冠军和1980年冬奥会银牌得主以其闪耀服饰与三周跳而闻名于世。

自然而然地,这样的变化立即引发舆论反对,男性选手首当其冲。斯科特·汉密尔顿在连续四夺世锦赛及加冕1984年奥运会冠军前,曾在1982年世锦赛发布会上向记者发问:“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像对待运动员一样对待我们?”得到的回应是:“当你们不再打扮得像李伯拉斯一样时(李伯拉斯为美国钢琴家,因热爱浮华装扮而被称为“闪耀之王”)!”话语中尽显恐同与厌女特质。自此之后,汉密尔顿开始穿着如速滑服一样的服装进行表演,“专业人士强调花滑的技术性很好,但只要我们是一项奥运项目,我认为业余人士的重点还是应放在艺术上。”汉密尔顿有意以着装划分艺术与运动的界限,而不是像库利和克兰斯顿一样,用风格或音乐作为区分。

中为1984年夺冠时的汉密尔顿

宽容性别不应止于“亮片自由”

实际上,花滑女子选手的能力也因着装而被忽视。美国名将南茜·克里根更多被谈论的是她的举止和外在,尤其是婚纱女王王薇薇为她量身打造考斯滕。人们因此忽略了她专业运动员的身份,在成为花滑运动员之前,她是一名三级跳远选手。而与男性同行的遭遇不同,克里根因此获得了赞助商与公众的青睐。

在上世纪80到90年代仍然存在的对于男子气概的焦虑,现在已经大大消退。冰场上实现了“亮片自由”,这像是一种进步。只不过花滑的性别界限仍然存在,比如加拿大男单梅辛最近在加拿大锦标赛上穿着白色冰鞋训练引发的反应便可见一斑,虽然并不消极,但人们对此事的特别关注则仍然表明区分性别的物品在花滑运动中的重要性——自索尼娅·亨尼时代以来,女子花滑选手开始穿着白色冰鞋,此前无论男女,花滑选手普遍穿着黑色冰鞋。但有趣的是,由于人们纷纷效仿,亨尼本人则将冰鞋颜色变为了米色。

现在,随着男女技术差距的不断缩小,只有非常细微的审美差异才能将花滑男女单项目区分开来。本届北京冬奥会上,俄罗斯的15岁新星瓦利耶娃成为了首位在奥林匹克赛场完成四周跳的女选手,尽管她正面临药检风波。但她和俄罗斯队的技术飞跃,逐渐缩小了女单与跳跃上处于领先的男单间的差距,且鉴于人体力学和冰刀结构的限制,五周跳基本是肖想,女子花滑进入四周跳时代、全面靠拢男单只是时间问题。而在艺术表达方面,女单基本与女性保持一致,杰森·布朗的华丽旋转像是致敬克里根的标志性姿势,男女的滑行步法同样错综复杂且极具表现力。

2022年北京冬奥上的杰森·布朗

当然,尽管看似趋同,但花滑运动中,男女仍在不同类别进行竞争,双人滑和冰舞除外。但你仍必须在冰面上选择成为一个特定的性别角色,这令美国双人滑选手蒂莫西·勒迪克陷入困境,他在去年宣布成为无性别者,但他在双人滑中依旧要扮演男性搭档的部分,负责托举和抛跳。

克兰斯顿这样描述性别流动的张力:在诠释、创造动作和肢体语言上不拘小节——我认为这在本质上既不属于男性也不属于女性。在他看来,他的冰上表演没有性别之分,他只是一个富有表现力的存在,是观众决定将他的动作贴上女性化标签,然后打上违规的烙印,就像国际滑联对塞耶斯的做法一样。他力求进行表达,她则敢于同男性直接竞争。无论何种情况下,他们都不是失败者,失败属于不敢想象其他可能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