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梁熙明
象棋是我国古老的传统文化,下棋向来被视为陶冶情操的高雅之举,然而现实中,象棋又非常“下里巴人”,经常被当作街头骗钱的工具,不少人固然棋艺了得,堪称大师,但实际为人低下,下棋对其“情操”没有任何帮助。棋人之间,私人恩怨比比皆是。
枪打出头鸟,作为棋界第一人的王天一,所受的质疑攻讦最多。柳王、郑王之间彼此敌视,只是其中的代表。而在历史长河中,解放前沪粤对立,解放后南北对立,其矛盾之深,只在今日柳王、郑王之上,不在其下。
30年代,著名爱国象棋家(周恩来语)谢侠逊曾在报上发表滑稽通电,自封总司令,并将大批棋手封官,这本是一个玩笑,不料却引起广东人大为不满,觉得谢老给上海人封的都是军长师长,给广东人却只封旅长团长,有看轻粤人之意,拉开了华南华东之间几十年对立的序幕。
解放前,棋人大都非常落魄,平日不是街头摆摊,靠几个江湖残局骗钱,便是茶楼酒肆博彩,有一顿没一顿地混日子。生活较好的是那些结交富商的顶级棋手,通常这些富商是象棋爱好者,养一两个棋客消遣。
30年代,最顶尖的棋手,当数岭南第一人黄松轩,与客居广州的扬州人周德裕。周德裕作为过江猛龙,广东人当然相当忌惮。黄松轩在公开赛上以一局之微击败周德裕后,广东人上街又是游行又是鞭炮,那光景,就跟今天球迷庆祝中国队世界杯出线似的。
但是黄松轩击败周德裕后,为保持对周德裕优势战绩,处处避战,就是不与周德裕下棋,气得周派跳脚骂娘,又无可奈何。
黄去世后,岭南凋零无人,周德裕独霸广东,但好景不长,杭州人董文渊成为另一条过江猛龙,很快对周德裕形成重大威胁。
而且董文渊来者不善,他的目标就是扳倒周德裕,平日专研周的布局,处处针对。比赛前董文渊在掌心写上”誓杀周德裕“,等上了棋台,坐下时忽然掌心向周一亮,如此小动作,就是要扰乱周心神,使其方寸大乱,最终两人对决,周竟然1比6惨败!完全是被董的盘外招打倒。
但是董的流氓习气实在严重,他本有财主包养,生活无虞,比起那些混街头的棋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某日东家手紧,需要周转,吩咐他拿一个钻戒去当铺换点现银,董拿了戒指转身就进了赌档,当然输得精光,出来后已无法面对东家,这时董作了一个最令人不齿的选择——跑路,可见人品之卑劣。
解放初,董成为上海第一人,但很快被广东杨官璘以压倒性优势击败。且董棋品极差,比赛中不时哼两句京剧,甚至抽着烟直接往对手脸上喷,圈内神憎鬼厌。
最后董文渊因为“流氓罪”被判刑三年,不过这董文渊当真了得,吃了三年牢饭,出来后改攻围棋,竟然还能在全国个人赛上名列第五,可见其天赋之高。
1956年,第一届全国个人赛开赛,这是象棋界百年盛事。虽然,冠军最终会有很多个,但这是第一个正式的全国冠军,“第一个”永远无法取代,这样的荣誉,谁不心动?
最大热门当然是当时国内第一人杨官璘,然而杨被黑龙江王嘉良击败,最后一轮,王嘉良对阵上海何顺安,只要下和便可夺冠。
不过,中国象棋界最大的一段历史恩怨也在此刻上演。解放前,何顺安旅居香港,惨遭爆窃,被偷得身无分文,回家路费无着。这时杨官璘出面组织棋赛,为何顺安筹措路费,最后何顺安得以回家。这段情,何顺安一直铭记在心,赛前向杨官璘包票:放心,对付王嘉良我有办法!
最终,何顺安抱病苦战七小时,拿下王嘉良,帮助杨官璘登上王座,这如何王嘉良服气?
在其个人回忆录中,王嘉良提到,赛前裁判长马宽找到他,说反正你只要下一盘和棋就夺冠了,何顺安无论胜负都不影响名次,不如大家一盘和棋,而且还给他摆了个何顺安擅长的五七炮布局,说何熟悉这个布局套路,只要走到某处,即可不变作和。
王嘉良答应了,不料实战下到马宽提及的不变作和处,何顺安突然变招,王猝不及防,枪法大乱,稀里糊涂败下阵来,成为王嘉良终身憾事。
王嘉良生涯三获全国亚军,始终与冠军只差一步,除了气运,还因为南方高手太多,尤其上海广东两地,往往抱团,阻击外省,拱卫自己人,这在个人赛上便利极大,王水平再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1965年个人赛,王老又一次接近冠军,最后对战胡荣华,下到一半胡荣华起身如厕,回来时似乎走错赛场,被老王叫回,胡荣华落座后不假思索,立即走出一步落炮送吃,下完立即“啊”的一声,双手捂脸,似乎大惊失色,懊悔不已,老王见状,自然以为胡走出败招,不假思索吃炮,不料正中圈套,后面几经挣扎,无奈大势已去,最终胡荣华再次夺冠,老王又一次只差一步。对此老王终身耿耿于怀,一直把这盘棋当作胡司令的盘外招。
多年相抗,王嘉良与杨官璘、胡荣华之间恨意极深。1980全国个人赛,胡荣华败走麦城,不但十连冠被终结,且眼看有降级危险。最后一轮正好对王嘉良,只有取胜方能保级,而王嘉良若取胜,可进前三。
结果,胡荣华棋局中反复抛出诱饵,试图造成有可胜之机的假象,王嘉良一改攻杀棋风,坚决不为所动,就是死守到底,全力磨一盘和棋,最终把胡司令打降级。
在王老眼里,宁舍全国前三,也要拉老胡下马,亲手把胡荣华打降级比获得全国季军重要!
1988全国个人赛,最后一轮胡荣华与吕钦都有夺冠希望,胡已下完,前去观看吕钦,吕钦对决的是另一全国冠军李来群,残局李来群已占绝对优势,胡荣华一看,以为稳了,便离开赛场。不料李来群大优之下,竟鬼使神差不可思议连出昏招,倒输回去,导致吕钦夺冠,为此胡司令对李来群不免生疑。数年后李来群下海经商,在上海希望胡司令出面,以其人脉面子在领导面前美言几句,方便经营,胡司令一口回绝!
比起大师们这些江湖恩怨,今日柳王、郑王之间,当然不脱前人之窠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