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 王勤伯
巴西球队在世俱杯赛场连战连捷,不少人感到惊讶。这其实是欧洲足球高度商业化带来的结果。在这些人眼里,南美俱乐部的水平一定低于欧冠、低于五大联赛,在欧洲球队面前如同鱼腩。
事实并非如此,本届世俱杯巴阿球队所在的6个小组,除了博卡的C组是拜仁领跑(目前南美球队只有博卡输球),其余5个小组都是巴西球队+河床排在榜首。甚至可以说,如果巴西球队以及阿根廷河床在世俱杯上表现很差,例如集体止步8强,那才是真正的冷门。因为按照正常的实力分布,南美球队完全有能力在8强甚至4强中确保至少一席之地。
巴西球队前2轮小组赛6胜2平保持不败,并在各小组领跑。
一些“理性”的分析也认同南美俱乐部水平低下的说法,一个重要的论据是2012年科林蒂安战胜切尔西赢得世俱杯以后,这个赛事的冠军就一直被欧洲球队垄断。但这种分析忽略了一个事实:2017年南美解放者杯进行了改制,从过去在5至7月份就产生冠军,变成了全年赛事。这意味着,解放者杯新科冠军在庆祝夺冠之后不久,几乎马不停蹄就前往世俱杯参赛。
在财力、人力不如欧洲球队的情况下,过去南美球队在洲际杯、丰田杯、世俱杯中还能保持一定竞争力,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能有足够的时间为与欧洲球队的交锋做较好的准备。据说当时南美足联改制解放者杯,让其与南美杯变成上下两级赛事并全年进行,除了商业考虑,还因为解放者杯得主频繁抱怨,夺冠以后,欧洲球队在夏窗就把好球员挖走了,无法全力出战世俱杯。
但事实是,即便改制以后南美解放者杯得主可以保持夺冠阵容,球队在捧杯庆祝后出战世俱杯的态度并不一致。2018年的河床、2020年的帕尔梅拉斯、2022年的弗拉门戈都被认为是很出色的解放者杯冠军,但到了世俱杯却像没有准备一样,在半决赛就直接出局,看上去就像是借此避免决赛被欧洲豪门羞辱。
弗卢米嫩塞主帅雷纳托·高乔和队长蒂亚戈·席尔瓦。
同时还值得注意的一个事实是,当南美解放者杯得主表现出实实在在的战意,希望和欧洲豪门叫板时,他们在决赛中的表现往往会超越预期,尤其打脸那些认为南美俱乐部已沦为鱼腩的人。2017年,渴望证明巴西本土教练价值的雷纳托·高乔带领格雷米奥0比1负于皇马,当时皇马在运动战中无法攻破格雷米奥球门,是凭借C罗直接任意球得分取得胜利。2019年,若热·热苏斯执教的弗拉门戈在加时赛0比1负于利物浦。2021年,帕尔梅拉斯加时赛1比2不敌切尔西。
南美俱乐部为什么不容小视呢?其实最简单的一个道理是:南美国家穷,南美大多数球队也很穷,但是南美大陆的超级豪门并不穷。根据意大利“体育财经”网站的数据,世俱杯参赛队里的南美三大豪门,年度营收分别为:弗拉门戈2.338亿欧元、帕尔梅拉斯2.252亿、河床1.886亿。
这样的营收水平到底是什么概念呢?弗拉门戈、帕尔梅拉斯、河床当然无法和皇马、曼城这样的“十亿俱乐部”相比,但在欧洲,年度营收在1.8到2.4亿欧元区间的俱乐部也并不那么多,基本都是五大联赛准豪门或非五大联赛豪门,例如本菲卡(2.56亿)、波尔图(2.21亿)、阿贾克斯(2亿)、那不勒斯(2-2.3亿)、法兰克福(1.9-2.2亿)。
至于另外三支南美参赛队博卡青年(1.26亿)、弗卢米嫩塞(1.10亿)、博塔福戈(1.02亿),他们的营收区间对应的欧洲俱乐部则是皇家社会、布莱顿、马赛、亚特兰大、里斯本竞技等。
问题来了:既然里斯本竞技、亚特兰大、那不勒斯这些欧洲俱乐部可以挑战欧洲超级豪门,甚至在一些比赛中不落下风,为什么弗拉门戈、帕尔梅拉斯、河床就不能奢望同样的战绩呢?
南美国家和足球界的整体贫困,并不意味着头部俱乐部都很糟糕。南美顶级豪门有几个连很多欧洲球队都羡慕的特点。
第一是南美国家人口多、球迷基数大,比如弗拉门戈的球迷人数多达3000万,自称“我们是一个国家”。这使得南美顶级豪门可以从比赛门票和会员产品销售中,获得连欧洲豪门都难以企及的收入。例如河床的8万人纪念碑体育场能连续保持100%上座率,因为38万个注册会员都在排队看球。
博卡青年一直苦恼于糖果盒体育场容量有限,既满足不了会员要求,也无法提高营收。帕尔梅拉斯虽然球迷人数不如弗拉门戈和科林蒂安两个巨无霸,但其管理层近年来经营有方,尤其是把安联公园改为人工草皮后,在非比赛日密集举办演唱会,获得了重要的额外收入。南美球队的电视转播收入远远无法与欧洲相比,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达到欧洲准豪门的收入水平,已经相当了不起。
第二是南美足球的造血功能。与今天很多欧洲豪门几乎全面依赖引援建队不同,南美豪门普遍拥有完善的青训系统,并受益于全民对足球的狂热。人才源源不断,不仅能补充一线队,甚至能把一些新星稍加包装后以高价卖给欧洲豪门,例如河床的马斯坦托诺、帕尔梅拉斯的恩德里克和埃斯特旺、弗拉门戈的雷尼尔和维尼修斯,都以不菲的价格卖给了皇马和切尔西。
第三是球迷狂热维护的联赛竞争力。许多看过巴西、阿根廷联赛的人都会被现场的火爆气氛震撼,这种氛围和球迷的狂热密不可分。尤其在巴西,如果球队踢得不好,球迷一定会认为是球员态度出了问题(而非其他原因),甚至上门“训话”、扇耳光、殴打球员等事件屡见不鲜。一方面球员是偶像,另一方面也明白自己要对球迷交代,南美球迷可不会像欧洲人那样文明追星。
尤其在解放者杯和世俱杯这两项赛事上,南美豪门球迷的热情远超欧洲人。即便是欧冠,欧洲球迷的热情也难以相比。博卡、河床球迷在歌里唱:“我对解放者杯魂萦梦牵。”弗拉门戈球迷则传唱《1981年12月》,歌颂济科率队在丰田杯中3比0击败利物浦,“现在弗拉门戈人民发出呼唤:再拿一次世界冠军!”
弗拉门戈、博塔福戈等巴甲俱乐部近年来都有过上千万欧元级的引援。弗拉门戈2019年从罗马引进热尔松花费1300万欧元,而2025年博塔福戈从桑托斯买下身高1.98米的中卫雅伊尔·库尼亚,也花了1200万。著名经纪人弗兰克·赫努达对《巴黎人报》表示:“对于这个年龄段的中卫来说,这笔钱是巨款。法甲很少有俱乐部会为一个年轻人花这么多钱。”
如果仔细观察弗拉门戈对阵切尔西的阵容,可以发现其年龄结构甚至让许多欧洲球队也羡慕:双后腰是五大联赛经验丰富的普尔加和若日尼奥;双中卫中,达尼洛是弗拉门戈“捡漏”的,如果阿莱格里仍在尤文,他原本不会那么早离开。若日尼奥和达尼洛是对切尔西首发年龄最大两人,也只有33岁。
弗拉门戈另一个中卫莱奥·佩雷拉、前腰德阿拉斯卡埃塔、右前锋热尔松,前两人没有旅欧经历,热尔松效力过罗马、佛罗伦萨和马赛。这三人虽然未被欧洲豪门看重,但其技术风格非常适合巴西球队,很脏,很“南美”。而在与欧洲球队的对决中,这类球员常常能发挥奇效。
同时,弗拉门戈还有一位正在转会市场上炙手可热的右后卫韦斯利·弗兰萨,年仅21岁,已是巴甲国脚。尤文图斯等欧洲豪门正竞相争夺,而弗拉门戈态度明确:出价低于3500万欧元,免谈。
南美豪门具备不差的硬件,但要想在世俱杯取得佳绩,还需要良好的准备和优秀的教练。本次参赛的4位巴西球队主帅分别代表不同风格。
帕尔梅拉斯主帅阿贝尔·费雷拉是目前巴甲执教时间最长的教练,带队赢得过2次解放者杯。他是葡萄牙足球在巴西的重要传播者,也正因他与若热·热苏斯的成功,近年来巴西刮起“葡萄牙教练热”。
弗拉门戈主帅菲利佩·路易斯被认为是巴西退役球星中最有执教潜力的一个。上赛季中途上任后赢得巴西杯冠军。他从欧洲足球汲取了很多宝贵经验,并很好地与巴西足球融合,未来或将成为马竞或巴西国家队主帅的热门人选。
弗卢米嫩塞主帅雷纳托·高乔,2017年带格雷米奥赢得解放者杯,之后多次率队打入巴西杯和解放者杯4强。他球员时代是超级边锋,标榜“原味巴西足球”(实际上并非如此),有过许多名言,比如:“懂球的巴西人在海滩踢球,不懂球的去欧洲进修。”他把此次世俱杯视为巴西本土教练正名的机会。
博塔福戈现任主帅雷纳托·派瓦接替因与老板意见不合而离任的阿图尔·若泽。他曾是本菲卡青训主帅,也在南美青训大户厄瓜多尔山谷独立执教,以善于提拔新人著称。赛季中期接手博塔福戈后战绩不错,带队走出颓势,重拾信心。
至于阿根廷两支球队,河床为世俱杯请回加拉多,并组建了拥有多名前国脚的阵容。加拉多是近10年解放者杯成绩最好的教练,尤其擅长杯赛。2020年帕尔梅拉斯在半决赛淘汰河床后,阿贝尔·费雷拉赛后专门致谢加拉多,称阅读他的自传受益良多。
唯一状况较差的是博卡青年。近年来陷入内部混乱,俱乐部选举成了阿根廷两派政治斗争的延伸(总统米莱支持反对派,败选总统候选人马萨支持里克尔梅)。里克尔梅凭人气当选主席,但经营管理混乱。他无奈请回老帅鲁索,但就球队阵容和技战术而言,除了红黄牌数量有望创纪录,博卡难以奢望在世俱杯有太大作为。